#街とその不確かな壁
先讀了後記。
不知道有多少人有這種惡習?(記得綾辻行人在「人形館の殺人」裡有嘲諷(?)過這種習慣,直接把後記放在了最前。)
後記不長,大意是辯解一下為什麼要改寫一部四十年前的作品。說是因為當年筆力不夠,想說的沒說好,一直很後悔把它過早發表;也提到了第一次重寫,成了「世界終結與 Hard-boiled Wonderland」裡「世界終結」的部分,但後來又覺得應該還有更好的方法,所以再次改寫的想法就一直在那,如鯁在喉。直到コロナ禍三年不能出門,才開始斷斷續續地改寫續寫,某種意義上「簡直像是讀夢人在圖書館裡讀古夢(まるで〈夢読み〉が図書館で〈古い夢〉を読むみたいに)」。改寫的部分是新書的第一部,第二、三部是新寫的故事。
後記最後引用了 Jorge Luis Borges,說「作家一生能夠真誠講述的故事總是有限,我們能做到的就是把這幾個有限的母題(motif),換著手法地重複講述」。
Borges 的原話是:
“I feel that all my subsequent writing has only developed themes first taken up there; I feel that all during my lifetime I have been rewriting that one book.” (Autobiographical Notes, 1970)
而村上春樹的忠實讀者應該都明白,村上耿耿於懷四十年的有限主題是什麼(或者說,是誰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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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街とその不確かな壁
新版的第一章是舊版的第二章。
舊版第一章,其實是非常「尬」的存在。既然村上春樹不願意讓你們看到,我就把它翻譯一下好了(笑),大家來感受一下:
1
要說的太多,能說的太少。
更甚的是,言語会死。
每一秒言語都在死去。 在巷子裡,在閣樓上,在曠野裡,在車站的候車室裡,言語豎著大衣領子,死去。
先生,火車到站了喔!
而下一刻,言語就死了。
可憐的是,言語甚至沒有墓碑。言語歸於塵土,而後土上杂草丛生。報應來的,人們说。 理所當然的事,因為它太過於利用它人和自己了。如同吃死人的肉。
但説到底,言語就是言語。谁能責難它呢?
我也在死人的行列中。而死臭永遠也不會離開我的身體。
死臭,嗎?
***
在大學時代的游泳課上第一次下溫水游泳池。生來第一次下溫水游泳,你知道是什麼感覺的吧?不溫不寒不思議的水,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,就如喪失自我的羊水般隱約地將我圍繞。就像被表裏顛倒的宇宙吞噬了一般。我肯定是在水裡呆了很久很久。
喂,那個學生,別在那裡發呆!這裡可不是澡堂!
教官對我喊道。
是的,這裡不是澡堂。我回過神來。過去和未來再一次在我的思緒中結合起來。然後,那裡果然還是漂浮著死臭。
***
能夠習慣死臭的人,哪裡都不會有。皮膚破裂,肌肉溶解,器官腐爛,白色的蟲子開始蠕動。這就是死臭。到底誰可以習慣於自我厭惡?
我在車站候車室的暖爐旁繼續等著火車的到來。言語依舊著大衣衣領。
你的身體散發著死臭喲,言語如是說。洗再多的手都沒有用。這氣味不會消失。誰都不會再喜歡上你了。誰都開始討厭你。然後很快你也會開始討厭自己。這種事我見多了。沒有理由你會是例外。無論如何,你的身體在發臭著。
***
言語。
你早就死掉了才對。我有好好看著你嚥下最後一口氣,在地上挖了一口瘮人的深洞,把你埋了進去。然後用作業靴底把地面好好地塔平。但十年歲月過後,言語卻復活過來。言語就像食屍鬼般把墓推開,於黑暗中在我的面前顯現。
虛無即偽善,言語對我如是說。這個道理你不可能不懂。把我從深淵裡呼喚出來的,正是你自身的偽善。
吶,等一等,我說。我不想去利用什麼,就只是這樣而已。確實像你說的那樣,這是一種偽善也說不定。但我又能期望些什麼呢?誰都不能將奇蹟從信仰中除去。不是嗎?就算你也一樣。
***
先生,火車到站了喔!
然後言語就死了。
なんだか、意味がわからな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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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街とその不確かな壁
本來只是想把舊版第一章的開頭翻譯一下,結果還是 全章 翻譯完了(雖然不長,但還是花了點時間)。今晚沒能真正地開始讀,只能隨便地看一眼,稍微考察一下。
新版第一章相當於舊版第二章,但開頭就有些許不一樣。比如年齡。
舊版一開始就說是「十八の歳の夏の夕暮れ」,而新版則改成「その夏の夕方」,年齡則在段尾再提及,「ぼく」變成了 17 歲,「きみ」則再小一歲。
到底是出於什麼動機才會改掉年齡呢?
順便一提,『ノルウェイの森』裡,キズキ死去的年齡也是 17 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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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街とその不確かな壁
昨天遺漏了題辞(Epigraph),趁著上班摸魚的空檔,來考察一下。
三行題辞,取自 Samuel Taylor Coleridge 的詩 Kubla Khan:
Where Alph, the sacred river, ran
Through caverns measureless to man
Down to a sunless sea.
日本語版,沒有標註是誰翻譯的話,應該就是村上自己的手筆:
その地では聖なる川アルフが
人知れぬ幾多の洞窟を抜け
地底暗黒の海へと注いでいった。
乍一看很難看出跟本作有什麼特別的關聯,但如果去讀讀原詩,就能找到一些相通的意象:聖河 Alph 流過忽必烈方圓十里的「圍牆」宮殿,又留過無數洞穴而終於不見天日的地下海。
這也就讓人想起貫穿「世界盡頭」的河:

只有跳進相當於「地底暗黒の海」的「水の溜まり」的漩渦裡,才能夠逃離被高牆包圍的「世界盡頭」。
牆也是有趣的意象。牆最初是為了保護人而建,但最後卻被用來阻礙人逃離。據說古代中國的長城也是如此的存在,更不用提今日中國的網絡放火牆。
但借錢鍾書的話說,牆裡面的人總是想出去,牆外面的人總是想進來。過去兩個舊版的主人公,也都是這樣的想法。不知道新版會是怎樣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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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街とその不確かな壁
繼續摸魚。這次是封面插圖及(極少量)內頁插圖的考察:
封面

正中的長髮少女(?),應該就是「きみ」吧?少女面向點狀的牆,參照內頁插圖一,也許是鐘樓的石牆,而非城牆(內頁插圖三)。
少女右下方,應該是三座石橋中的一座。但右上的又是什麼呢?圍繞著的線條又是什麼意思?
よくわからないです。
內一

鐘塔。也許是正反面?
內二

書。應該是象徵圖書館裡的「古夢」。
內三

應該是城門。城牆的石頭比鐘塔的要大一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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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街とその不確かな壁
繼續新版第一章的考察。
舊版第二章,是以「君」對「僕」尖銳的質問收尾:
「でもこれだけは覚えておいて。もしそこで私があなたに出会ったとしても、私はあなたのことは何ひとつ覚えてはいないから」
何故、と僕は訊ねる。
何故?なぜあなたにはわからないの?あなたが今抱いているのはただの私の影。あなたが今感じているのはあなた自身の温もり。なぜあなたにはそれがわからないの?
類似這種「為什麼你會不懂?如果你不懂,為什麼還要聊下去」的質問,讓我想起《挪威的森林》裡一段感覺相像的對話:
「どうしてそんなに固く物事を考えるんだよ? ねえ、もっと肩の力を抜きなよ。肩に力が入ってるから、そんな風に構えて物事を見ちゃうんだ。肩の力を抜けばもっと体が軽くなるよ」
「どうしてそんなこと言うの?」と直子はおそろしく乾いた声で言った。
彼女の声を聞いて、僕は自分が何か間違ったことを口にしたらしいなと思った。
「どうしてよ?」と直子はじっと足もとの地面を見つめながら言った。「肩の力を抜けば体が軽くなることくらい私にもわかっているわよ。そんなこと言ってもらったって何の役にも立たないのよ。ねえ、いい? もし私が今肩の力を抜いたら、私バラバラになっちゃうのよ。私は昔からこういう風にしてしか生きてこなかったし、今でもそういう風にしてしか生きていけないのよ。一度力を扱いたらもうもとには戻れないのよ。私はバラバラになって──どこかに吹きとばされてしまうのよ。どうしてそれがわからないの? それがわからないで、どうして私の面倒をみるなんて言うことができるの?」
僕は黙っていた。
「私はあなたが考えているよりずっと深く混乱しているのよ。暗くて、冷たくて、混乱していて……ねえ、どうしてあなたあのとき私と寝たりしたのよ? どうして私を放っておいてくれなかったのよ?」
「君」和「直子」有某種相通的地方:真實的她們都在「別處」,與「我」一同的都是某種意義上的影子,而當下的「我」並不理解過中的差別。
而在新版中,此段發生了變動:不再需要女性角色質問,「ぼく」就已經明白:
どうして?
「どうしてか、あなたにはわからないの?」
ぼくにはそれがわかる。そう、ぼくが今こうして肩をそっと抱いているのは、きみの身代わりに過ぎないのだ。本当のきみはその街に住んでいる。高い壁でまわりを囲まれた、遥か遠方の謎めいた街に。
***
其他差異。
在舊版裡,<夢読み>是被稱為預言者。
舊版裡,「君」在說完「真實的我其實生活在一座被高牆圍繞著的城」後還有一句,在新版裡沒有:「但花了十八年,我才找到那座城;也才找到真實的我(でも十八年かかったわ、その街を見つけだすのに。そして本当の私を見つけ出すのに)」。
舊版最後還有一段,寫「你」在想像的城裡死去,被葬在了牆外的蘋果林。但又說死去的其實是「你」的影,真實的你,依舊在圖書館裡於古夢一同生活著。而「我」決定「回」去那個屬於「我」的場所的城裡。季節則來到秋季。後接「我」登上城牆觀看獨角獸秋季換上金毛的一章,是「世界盡頭」裡的第一章。
新版第一章刪掉了這段。後接一章新寫的內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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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街とその不確かな壁
進入新版第二章前,對第一章進行最後一次拾遺。
***
「そんな時刻には、きみにもぼくにも名前はない。」
在這樣一個時刻,你我都沒有名字。
村上春樹早期中長篇作品裡的角色,多沒有名字。
***
「その街のことをきみが口にしたのは二度目だ。」
舊版沒有、新版多出的一個設定。也許是一個伏筆?
但從後設的角度看,把「きみ」當作是作者,「ぼく」當作是讀者的話,這也是絕大多數讀者第二次接觸這個高牆圍繞著的城的故事。第一次,當然就是在『世界の終りとハードボイルド・ワンダーランド』。
***
新版的漢字比舊版少。也許是時代的問題,能讀複雜漢字的日本人少了?
但多少也有村上本人的因素。最明顯的一處是,舊版的「君」和「僕」,新版都用平假名標記成「きみ」和「ぼく」。從一個字符變成兩個字符。除了水字數之外還有什麼作用嗎?
***
いよいよ新し章に入ります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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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街とその不確かな壁
新版第二章是新寫的章節,於舊版和『世界の終わり』裡都沒有,是關於真實世界的事。
如果說,舊版和『世界の終わり』裡的城多少給讀者保留了那可能是真實的想像的話,那麼新版裡的城,從一開始就被定性為「きみ」想像的產物,是在與「ぼく」的交談中不斷豐滿的幻想紀錄。
現實世界裡的「きみ」和「ぼく」的關係,就像『ノルウェイの森』裡,渡辺和直子發生關係前的關係一樣,一有機會就會一起散步、聊天。又像電影版 Drive My Car 裡的家福和音的關係一樣,音述說故事著來自潛意識的故事,家福則把故事紀錄下來。
「その街はもともときみがこしらえたものだ。あるいはきまの内部に以前から存在していたものだ。でもそれをみに見えるもの、言葉で描写されろものとして起ち上げていくにあたっては、ぼくも少なからず力を貸したと思う。きみが語り、ぼくがそれを書き留める。⋯⋯それを記録するための小さな専用ノートまで作った。その夏、二人はそんな共同作業にすっかり夢中になっていた。」
***
少男遇見少女,除了聊天什麼都沒做,這個設定也很像「遇见百分百女孩」裡的少男少女(在那邊,男生是 18 歲,女生是 15 歲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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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ぼく」生活在近海的郊外,上當地的公立高中,而「きみ」上的則是大都市的私立女子高中。村上本人是在神戶市的兵庫県長大的,近海郊外的設定多少有自傳色彩。在處女座『風の歌を聴け』裡也有用過類似的設定。而『ノルウェイの森』裡的直子,上的也是神戶市的私立女子高中。
我正是帶著這樣的偏見去讀這部作品:「きみ」=「直子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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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又回到了城的世界。相當於舊版的第三章,『世界の終わり』部分的第一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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